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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书|写给父亲

2021-03-23 09:49 娄底新闻网 肖艳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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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: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您知道吗?有个场景一直萦绕着我,时间一天天地过去,它却挥之不去,越来越清晰。那天,您坐在餐桌旁,用那只可以活动的左手在桌面上来回地摩擦,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很久很久,我也在您身后站了很久……

爸爸,您还记得吗?您曾经有一双十分灵巧的手。听妈妈说,在我很小的时候,家里经济拮据,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,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,您用这双手做了不少的家具,有餐柜、餐桌、还有精致的小书柜。您年轻时也是位文艺范十足的二胡爱好者,您经常提起那时为了听一场闵惠芬的演奏会徒步走了几十里路、还有闵惠芬演奏的《江河水》如何如何地好,让你感动得泪流满面的事。小时候的晚上,您会放两条矮板凳在屋门前的小坪里,让姐姐和我坐在您对面听你拉二胡,《二泉映月》《光明行》《空山鸟语》《良宵》都是您必拉的曲目,您拉到精彩处时微闭眼摇头晃脑地陶醉样至今仍在我记忆深处存留。等我再大些,您慢慢放下了这个喜好,宝贝二胡也只能静静躺在壁柜的某个角落里了,那时的您经常晚上伏案画连环画,为了贴补家用,您总会去找湖南美术出版社的编辑弄些图书来画,《鸦片战争(一)》、《孙庞斗智》、《黄金案》等现在称之为小儿书的图书都是您巧思冥想的创作。您的这双手能画出栩栩如生的人物、山水和花鸟来。

爸爸,您记得吗?四十年前,您有幸参加了湖南省文化厅和文联组织的新疆、敦煌写生考察团,您在新疆呆了两个月在敦煌停留了一个月,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您画了多少张人物写生头像,画了多少本速写,在敦煌临摹了多少传统壁画和雕塑 。您现场直接用毛笔在生宣上画人物 ,三十分钟就完成一张精彩的写生作品惊艳了多少省内的同行,他们跟在您身后看您作画,满满的敬意……

爸爸,您还记得吗?在我十五、六岁的时候,你去重庆出差给我买了一件毛料外套,我非常喜欢,经常穿着,有一次不小心刮了一个很大的口子,我很伤心,您知道后利用休息时间默默地研究衣服的针法,小心翼翼地补了起来,当我再次穿上这件衣服,竟然找不到那个刮烂的地方,就象穿上新的一样。还有我不小心摔碎的珍贵的舞蹈瓷器,你会用万能胶一点一点地把它粘起来,远看还是一件完整的瓷器。后来我也选择了绘画专业,从事工笔画创作,曾经有一支我很喜欢的染色笔,笔头松了,毛也散了,爸爸您又一次用您的巧手把毛笔恢复到当初好用的状态。

爸爸,您知道吗?有时我会羡慕您的手,有时我又会抱怨为什么没有遗传您这样的特质,您中风偏瘫已经十四年多了,我却学不会像过去您做给我们吃美味可口的鱼片汤、也没有做出让人想着都会流口水的糖醋排骨和血酱鸭。现在我的毛笔坏了,只能去买新的,我也尝试像您那样去修补,却每次都已失败告终。

爸爸,您还记得吗?在您中风后的头几年,您会用您的左手画画山水,您用颤抖的手勾勒出屋漏痕的笔触,一点一点地在册页上照着以前的速写本上的素材画着小幅山水,虽然比不上过去的精彩,但也感动了不少人,其中有一本册页被一位喜欢绘画的商人用近万元的价格买去,说是要拿回去给儿子看看,教育和鼓励他好好学习。

现在的您,已经不能走路,坐在轮椅上,每天看看电视,打打瞌睡,每次看到我都会开心地笑,您的记忆在慢慢消失,状态好的时候,我会常常说过去的事,我会跟您谈起您生命中最闪光的那些片段,“爸爸,81年您的写意人物画《满意》刊登在中国画杂志上,还记得吗”“记得”“爸爸,十多年后,我在中央美院学习时,我拿《满意》照片给田黎明教授看,他说这张画他记得,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,还问我您是不是浙江美院毕业的,说您是浙派画家,”“嗯嗯”“爸爸,你还记得浙江美院的郑重彬教授吗”“爸爸,八十年代初(大概是1983年吧)您带着娄底的美术干部和郑重彬带着浙美的学生(其中有王赞、银小宾等)在贵州广西写生,您一气呵成画了一张苗族老太太写生像,郑老师看了你的画作,当场把自己的画撕了,您还记得吗?那是您最满意的写生人物画”爸爸您会迟疑一下,用手抓着我慢慢地说:“记得。”您的眼眶有些湿润,鼻翼微微抽搐。我知道,您一定是想起了某个片段,您不一定都记得,但我还会一遍一遍地说……

您的女儿:肖艳峰

写于二零二一年三月